文 狸奴老妖

　　

　　选自新书《别怕，有我在》

　　

　　难得周日，我正在家睡得昏天暗地，被电话铃声吵醒。

　　

　　Shit！昨晚忘记静音了！到底是哪个王八蛋！

　　

　　“来西单，请你吃饭。”一接起电话就听到乔乔那娇滴滴的声音。

　　

　　“不去，我要睡觉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饭都不吃了？你有出息了啊你！啊，对了，你最近是不是想写故事，我给你讲故事，还请你吃饭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故事？”我想了三秒钟，“成交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十二点半。”乔乔挂了电话。

　　

　　我看了看身边的闹钟，已经快十一点半了，起床，穿衣，刷牙洗脸，出门朝着地铁站狂奔。

　　

　　上了地铁，发现自己隐形眼镜没戴，连个隔离都没有擦，脸颊上几个痘痘正昂头挺胸。

　　

　　但是——管它呢！又不是去见男神，有什么关系！

　　

　　“快说快说，到底有什么好故事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啧啧啧啧，人家想你了，想见你一面啊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滚蛋，说人话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唉，一点都不温柔，你这样哪年才能遇见男神啊？”乔乔突然叹口气，“关于本姑娘我，一段遗憾的爱情故事，怎么样，感兴趣不？”

　　

　　感兴趣！太感兴趣了！

　　

　　01

　　

　　2012年的时候，乔乔在上海，大学刚毕业，有份待遇和发展前景都很不错的工作，同前男友分手不久，每天埋头工作不知疲倦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是乔乔的大学校友，混迹于大学校友群的时候认识的。不记得是具体什么时候加了彼此的QQ，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觉得G先生很有趣，每次聊天都被G先生逗得哈哈大笑。到了后来，同G先生聊天，变成了生活中固定的习惯。乔乔没事的时候跟他闲聊几句，有事的时候也会问问G先生的意见，他给出的答案永远妥帖又考虑周到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是爽快利落的性子，跟男生一直都当哥们儿处，对她而言，G先生是个很靠谱的朋友。

　　

　　有一天G先生突然说，要不，我们见面吧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想了想说，好啊。

　　

　　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虹桥。

　　

　　秋天的虹桥，特别特别漂亮，道路两边，是一棵棵高大的梧桐树，黄绿相间的叶子，伸展在湛蓝湛蓝的天空里，美好得像是一幅画。

　　

　　来来往往的，都是互相牵着或者挽着手的情侣，乔乔双手插在口袋里，一边踩着路边的落叶，一边扭过头跟G先生说着话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的格子衬衫外套着线衫，休闲裤，短头发，人也长得文静秀气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知道G先生在外企工作，职务尚可，薪资待遇都属丰厚，本以为人会显得老成世故，没想到却是干干净净的像还在校园里的青涩男生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和乔乔漫步在四处飞舞着梧桐树叶的小路上，谈论他们感兴趣的一切，感觉那条铺满了落叶的路永远都走不完似的，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可以说，关于生活，关于未来的理想，关于梦想中的自己……乔乔屡次发出爽朗的笑声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看着下午的阳光里，一笑的时候鼻子就微微皱起来的乔乔，不知不觉间，目光就变得柔软起来。

　　

　　晚餐的时候，G先生请她吃火锅，特地为她点了养颜美容的菌菇浓汤，妥帖周到地为她布菜夹菜，看向她的眼神都透露着温柔体贴。

　　

　　一切的一切，都美好得像是一个恶俗偶像剧的开头，如果按照正常的走向，他们会迅速坠入爱河，你侬我侬，缠绵悱恻，至死方休。

　　

　　听到这里，我问乔乔：“所以你们很快就在一起了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看了我一眼说道：“没有。我知道他喜欢我，我对他印象也不错，可是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“可是什么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是不能接受男生低于170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这算什么理由！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长得娇小玲珑，158的个子，大眼睛，小尖脸，往哪个男生面前一站都是小鸟依人的架势，偏偏她只喜欢个子高的男生，前男友们的身高分别是178、180、182。她还觉得不够，自从网上30厘米的“最萌身高差”火了之后，这姑娘就坚决果断地将自己的男朋友的身高标准精准到188了。

　　

　　我问：“他多高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168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168跟170不过就是双鞋垫的距离好吗？！才两厘米！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撇嘴：“两厘米也是两厘米啊。”

　　

　　02

　　

　　总之，就因为G先生距离乔乔的标准还差了两厘米，乔乔压根没有任何让G先生做自己男朋友的打算。即使她知道，这个男生，从各方面来说，都可以算得上优质靠谱男青年一枚；即使她知道，这个男生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，深情满满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对乔乔一见钟情，那天过后联系她更紧密了些，他小心翼翼又不动声色地捕捉着乔乔细微的情绪变化，给予恰到好处的安慰或者鼓励。这些让乔乔很受用，她很享受G先生让她有被耐心照顾的感觉。

　　

　　他们的第二次见面，是在七宝老街。

　　

　　那时候还没有各种团购，也没有百度地图这么高技能的APP，乔乔后来才知道，G先生为了他们这次见面，在网络上搜索了很久，查了很久的地图，弄清楚每一家口碑不错的小吃摊，安排好他们走的每一条线路图，然后在他们逛街的时候，拉着乔乔去一家家吃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一直是个吃货，在这么多美食前面，激动得连淑女形象都不顾及了，大呼小叫着，吃了一家又一家，跟一只小馋猫似的，两只眼睛眯起来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把自己的小腮帮子塞得满满的，一口一口地认真地沉浸在各种食物的美味中，然后偶尔伸出手，替她轻轻擦去留在她唇角的油渍。

　　

　　那一刻，乔乔有瞬间的恍惚，她知道身边的这个人，对自己是真心的好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一直只把G先生当作朋友，偶尔闲聊，八卦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对她关怀备至，乔乔一点情绪的变化，他都会捕捉到，知道怎么逗她开心，知道开解她的郁闷，知道为乔乔的工作难题出谋划策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觉得，有这样一个人，在身边，也很好。

　　

　　至少，大家还是朋友。

　　

　　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，有一天晚上，乔乔正在加班忙一个案子。

　　

　　接到G先生电话，说晚上请她吃饭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有些为难：“我要加班加到很晚呢。”

　　

　　G先生说：“没有关系，我可以去你住的地方附近等你，这样你下班就直接来吃饭，正好方便你回家。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想了想就同意了。

　　

　　等她加完班，再赶到约定的地点，已经九点多了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觉得很抱歉，忙不迭地跟G先生说对不起，然后坚持说晚饭一定要她请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拗不过她，只得同意，然后选了一家最普通的餐厅，点了最普通的菜。

　　

　　两个人吃完，G先生送她回家。在小区楼下，他突然拿出一盒巧克力，精致的心形盒子的包装，他有些羞赧地看着她，说：“生日快乐。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刹那间就明白过来，为什么G先生要坚持在今天过来找她，他见过她的身份信息，就记住了她的生日，可是他并不知道，乔乔从不过身份证上的阳历生日，她一直按照老家的习俗只过阴历生日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自然也懂得，G先生送巧克力是什么意思，她有些感动，又有些蒙，想要拒绝，又有些犹豫，只好傻愣愣地看着他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看乔乔没有反应，不由得笑了起来：“没有事，只是送你个生日礼物，知道你爱吃巧克力。你不要有其他压力。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只好收下那盒巧克力，然后看着G先生转身离开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这时候才想起来，G先生住在城市的另一边，这时候最后一班地铁已经停运，他得打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才能到家。

　　

　　她越发觉得愧疚，心里五味杂陈，抱着那盒巧克力在楼下站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，到底该如何回应G先生的这份深情。

　　

　　03

　　

　　G先生依旧和乔乔通话，在QQ、微信上不冷不热地聊天，每天关心她的状况，保持着有礼貌又有温度的距离。

　　

　　有一天，乔乔和他说起女神这个话题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突然认真起来：“我也喜欢一个女神。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莫名觉得有些紧张：“哦？如果你喜欢一个女神，你会怎么对她？”

　　

　　G先生回答：“我会全心全意对她。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问：“什么叫作全心全意？”

　　

　　G先生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说：“尽我所能地照顾她，竭尽全力对她好，把我所有的工资卡都交到她手中，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，保护她，疼爱她，一辈子。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只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，只得岔开话题：“说得好，现在的女神都很现实啊，你在上海这样的地方，连套房子都没有，哪有女神会嫁给你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本来只是玩笑，没想到过了一会儿，G先生却给她发了很长一段话：“我上班这些年，也攒了一些积蓄，虽然不多，但是如果以后不留在上海，在合肥买套房，全款是足够了。如果以后留在上海，我的积蓄加上家里多少能够赞助一点，在上海买房，首付也是没有问题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看着手机，只觉得浑身发烫，她真的被感动到了，不是因为G先生告诉她他买得起房子，而是这个男人，在认真地考虑他们的未来。她知道他的话是说给她听的，因为他们都是合肥人。她知道他在告诉她，不管你以后想去哪里，我都能够给得起你一个安稳的家。

　　

　　她知道，如果一个男人，肯这么认真地考虑倾其所有给你一个家，那是他真的爱你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谈过几次恋爱，也跟人爱得死去活来过，却从来没有人，这么坦诚地告诉她过，只要你肯答应，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给你。她怎么能够不感动？

　　

　　乔乔的鼻子有些涩，她抱着手机，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。

　　

　　她在屏幕上输入：“你说的那个女神，是我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按了删除，然后说：“哎呀，不早了，我睡觉了。晚安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晚安。”他回复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想，这一晚，G先生怕是同她一样，在不停辗转反侧吧？

　　

　　我冲着乔乔吼：“大小姐，你知道在上海买套房需要多少钱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：“我说你能不这么恶俗吗？就算我答应他，也不会是因为他能买得起房啊！”

　　

　　我还给她一个白眼：“就你清高，你敢说，你那时候没有心动！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顿了半天，说：当然心动啊，差一点就心动了。

　　

　　我又一次怒吼：“那为什么没有动？！”

　　

　　像我们这种出身平凡的公司小职员，辛苦一辈子，都不可能在北京上海这种地方买得起一个卫生间好嘛！

　　

　　乔乔无奈地看着我：“因为他差了两厘米啊！我觉得不能接受。”

　　

　　此时此刻，我无比想把这个女人扔出去。

　　

　　04

　　

　　再后来，乔乔就对G先生不大热络了，可他还是一如既往，该关怀的时候关怀，每天向乔乔汇报自己的行踪，跟她说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屡次被G先生带给她的一些细节感动，一次又一次脑海里升起了“要不我们在一起吧”的念头。可是每次一想到和G先生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，自己稍微昂一下头，就能看到他的头顶，乔乔就感觉无比别扭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不止一次地想：“两厘米，我要求真的不高，只要170就好了，他真的就只差了那么两厘米。”

　　

　　G先生对乔乔的好，她身边的人都看在眼里。

　　

　　办公室便有人打趣：“乔乔，这么好的男人，你要是不要，就留给我们楠楠吧？”

　　

　　楠楠也是美女一枚，待字闺中。

　　

　　楠楠便闹着要看G先生的照片，乔乔从手机里翻出来给她，不料楠楠一眼就相中了：“这么帅的一个小哥，又是外企中层，又是温柔体贴，品位也不俗，你确定不要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看着楠楠对着自己手机眉开眼笑的样子，心里有些不舒服，却还是笑着说：“我对他没感觉啊。”

　　

　　楠楠拉着乔乔的胳臂开始撒娇：“那你就介绍给我吧。事成了一定请你吃大餐，我知道你是身高控，喜欢个子高的，不过我不在意男生矮那么一点点啊。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给G先生发微信：“要不，我给你介绍一个女神吧？”

　　

　　G先生很快回：“哦？什么样的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说：“你想要什么样的呢？”

　　

　　G先生说：“像你一样的有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说：“比我好看，也比我性感，你要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出乎乔乔的意料，G先生没有回这条微信，甚至过了好几天，他都没有再联系乔乔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想着，自己总该给G先生一个了断，她没法接受G先生，但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说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给G先生电话，约他一起打球。

　　

　　G先生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那么多钱，听到乔乔约他打球，特意问同事借了一千块现金，想着打完球之后，请乔乔吃饭。

　　

　　没有想到，他们并没有吃成那一顿饭，打完球，乔乔犹豫了半天，还是一股脑地告诉G先生：“对不起，我快要离开上海去北京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G先生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：“为什么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笑呵呵的：“在上海晃悠了好几年了，也没找到男朋友，就换个地方说不定就有桃花运了呢。”

　　

　　G先生咬了咬牙，问道：“为什么？你不可以考虑我做你的男朋友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犹豫，却还是开了口：“因为我喜欢个子高一点的男生啊，我不能和不到170的男生在一起。”

　　

　　G先生的双眼变得通红，隐约泛着泪花，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乔乔：“难道你觉得，我们之间的距离，只是因为那两厘米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没有回答他，转身走向了地铁站。

　　

　　05

　　

　　她没有回头，也没有说再见。

　　

　　等到地铁门关闭的时候，乔乔才发现，自己满脸都是泪水。

　　

　　地铁飞速地行驶着，车厢里的人那么多，乔乔的眼前一片模糊。她想起第一次见到G先生，他在满天的黄叶中看着自己微笑，想起他在街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护在左边，想起他宠溺地笑着给自己擦去嘴边的油渍，想起他在路灯下送自己巧克力局促不安的样子，想起每一次他看着她的时候的目光，想起每一次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那掩饰不住的开心……

　　

　　她想起太多太多，过去几个月的记忆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袭来，乔乔等到地铁已经驶离了G先生在的地方，才发现，自己原来早就已经让他一点一点地走进了自己的心里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哭得越发伤心，地铁里的人看着这个姑娘在角落里哭得满脸泪痕，纷纷议论她是不是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。

　　

　　那天以后，G先生再也没有联系过她。

　　

　　而乔乔，在离职之后，刚好遇见了很好的工作机会，就真的到了北京。

　　

　　他们再也没有见过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在北京渐渐安顿下来，她变得越发干练，工作出色，也越来越精致好看，追她的人很多，她也尝试着恋爱，可是兜兜转转，却发现，G先生的身影依旧在她心头挥之不去。

　　

　　我不解：“你明明知道你喜欢他，为什么不回头过去找他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说：“那时候觉得，是我伤害了他，没有勇气再回头。在离开上海之前，我一直等着他再打一次电话给我，只要他再次联系我，我一定会告诉他，我真的爱上他了。可大概是我真的伤了他的心，他再也没有找过我。”

　　

　　我叹息：“你怎么这么倔强，他不找你，你就不能去找他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摇头：“不是倔强，是软弱，我到后来才明白，我根本不在乎他只有168，根本不在乎他身高不够，我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这样一份爱情，不愿意去尝试，勇敢地爱一个人。”

　　

　　我问她：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故事？”

　　

　　乔乔说：“我希望你把这个故事写出来，让更多的姑娘看到，不要有人再跟我一样傻，因为男生矮了两厘米就觉得无法接受。其实身高根本不重要，长相也不重要，甚至能不能买得起房子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这个人，是不是真的爱你，而你，是不是真的爱他，如果这样，就足够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我感动得快要泪眼汪汪了，然后乔乔说：“哎呀，我给你说了这么好一个故事，这顿饭就你请吧！”

　　

　　不是说好了你请客吗？不带这样言而无信的呀！我最近很穷你知道吗？

　　

　　06

　　

　　我们总是会在爱情中给自己限定各种各样的标准，喜欢眼睛大的，喜欢个子高的，喜欢酷酷的不爱说话的，喜欢有幽默感的，喜欢声音好听的，喜欢低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温柔的……我们在自己的想象中给关于那个人的一切画一个完美的方框，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暗自跟自己内心里的框框比对一番，如果有一丁点儿不符合要求，便狠着心不去考虑任何可能性。

　　

　　只是，在爱情里，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标准可言呢？是不是如果有个人样样符合了你的标准，你就一定会爱上他呢？

　　

　　如果有一天，你遇见了一个人，他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，可是却让你心动，他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，却让你无法忘怀，你会像乔乔一样放开他吗？